发布时间:2018-09-26 01:21 文章来源:
姥姥在这个世上走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却没什么可夸口的。她没有大宅门那位二奶奶那么睿智、果断、有风范。大约我姥爷祖上也是家境殷实的,我小时候曾到过一处老宅,那里的门坎能高过我的腰,屋里古色古香,还有套间。听说姥爷年轻的时候有一门熬糖稀的好手艺,后来生意不景气,用来熬糖的几口大缸也闲置了起来。多年后,不知什么原因竟因这几口大缸家族里起了纷争,我的两个舅舅与人争得脸红脖子粗,我姨也赶来据理力争,我姥爷就在村里的土路上来来回回奔走着,又怕失了那家当,又担心儿女们惹事,或者是受欺负。很奇怪,在我的那段记忆里没有我姥姥,不知道她当时是不是也心急如焚,或者仍旧在灶台前安静地为家人准备饭食。不管别人怎么样,姥姥总是那样宠辱不惊,心怀宽容。
早年,我大姨家经常陷入邻里纷争,我二姨常因妯娌琐事吵架,我母亲生下我妹妹还没满月就到天津去看病,我们一帮表兄弟表姐妹几乎都是姥姥带大的。我老舅婚后一直和我姥姥姥爷住对屋,我老姨三十多岁才结婚,姥姥对他们也总是非常惦念。后来,我大妗子患乳腺癌,大舅的生活也不堪重负。每到秋收的时候,我们也要帮忙干农活儿,但是那些农活儿总会在姥姥的带领下,被我们用游戏的方式做完。玉米围着圈晾晒在树干上,那是我们在建城堡;麦子入仓,我们用木锨一下一下运过去,是老鼠偷粮。
大妗子的病一天比一天重,姥姥除了照顾病人,还会想方设法给我们做好吃的。但那时,家里已经很少能吃到肉了。姥姥会把土豆、黄瓜之类的切成排骨的形状,茄子尾部的把儿也会被姥姥炖进锅里,因为那个部位啃起来就像在啃鸡腿一样。所以那时的饮食虽然清淡,但是饭桌上的快乐却一点都不少,我们常常会开心地说:“哇!我吃到一块排骨!”“我今天啃了一个大鸡腿!”
姥姥从来不要求我们做家务,但是我们却非常乐意做家务。那时候,家里都是用砖铺的地面,扫地之前需要先洒上一些水,这样扫地的时候就不会有太多的扬尘。姥姥总会说:“哗啦,哗啦下小雨了!”我们就会上前抢着说:“我来下小雨!”
洒完水,要扫地了,姥姥就会说:“快来!快来!领龙喽!”我们又会争抢着去拿扫把,扫地时在地上留下的长长的扫把印,真的就像一条龙,有直的,有弯的,还有波浪形的。早上起来不是叠被子,而是在“做豆腐”;叠衣服不是叠衣服,而是在“变魔方”……
家里不管多么简陋,姥姥总是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被褥虽然单薄,但姥姥也总是拆洗得柔软又温暖。姥姥做被子之前总会用指甲小心地将团成球的棉花轻轻拉出绒来。棉絮中有破洞的地方也会用小块的棉花慢慢修补好。姥姥常常叮嘱我说:“要像擀饺子皮一样,中间厚四缘遭薄,把棉花拉出绒来就服帖,能和整床被子成为一体了!”
姥姥在这个世上走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却没什么可夸口的。她没有杨绛先生那样有才华,见过世面,她甚至连一个字都不识,但是姥姥确是我的文学启蒙老师。姥姥有一台收音机,这台收音机促使我走上了文学道路,也为我的将来打开了一扇窗。我和姥姥最爱听单田芳大师的评书,《三侠五义》、《乱世枭雄》,那些刻画生动的人物形象,那些宏大的场景描绘,还有那些引人入胜的象声词的运用,都成了一堂堂生动的写作课。曾经有一篇文言文名篇叫《口技》,在许多同学看来都是很难懂的,我却对那篇课文很痴迷,仿佛眼前就是单田芳大师说书的场景,分外吸引人!
我从小性格内向又腼腆,不喜欢与外人打交道。我姥爷病重的时候,姥姥总是鼓励我写信把姥爷的情况告诉远在秦皇岛的姑姥姥和东北的舅姥爷。我写完念给她听,她总是静静地听,或者叮嘱我再补充一些事情。叠信的时候姥姥也总是跟我强调相关的礼仪:“你是小辈,给长辈写信叠的时候不能一般齐,要短一截。而且要认真,叠整齐些……”
相关文章